人類對抗權力的鬥爭,就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

米蘭。昆德拉

2010/03/25

「傷痕歷史與轉型正義」座談會 逐字稿-藝術家 陳界仁先生

藝術家 陳界仁先生:
在這個之前,文建會在(園區)這次改名後要再重新開幕前,曾經有找過包括我在內的藝術家,我記得好像是吳瑪琍還有我,就是在汪希苓的這個區域裡面做作品,那麼當然當時我就拒絕。我拒絕的原因主要就是我覺得我們今天討論轉型正義,或者是討論人權問題,那麼我們會面對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前面各位先生小姐說過的,就是說我們對於整個戒嚴歷史包括白色恐怖等等,事實上並沒有真正的被清理,那麼也因為這個沒有被清理,我覺得這個園區他就應該是還原到這個位置裡面去,所以如果說我從一個藝術家的角色裡面,我是拒絕去做這件事情。
但後來這件事情還是發生。但是我想我們之所以要談轉型正義、要談歷史真相,我覺得它還有幾個原因,就是說,今天除了我們認識白色恐怖的真相之外,我覺得它還有幾個原因,就是在戒嚴時代為什麼要去把這種少數所謂的政治異議者、對於民主有覺醒的人拘禁起來、鎮壓或等等的,我想它另外一面是去「關押更大多數的台灣的人民」,某種角度來講我覺得戒嚴它就是一個對於一般人民的「腦部切除手術」,他把腦部裡面是你可能不同的政治異議,包括尤其是對於左翼的這種殘酷的鎮壓,其實就是38年來台灣的人民集體喪失、去掉所有其他的可能性的思維的這個(目的),所以我的意思就是說我們今天之所以會在這個解嚴後還這麼難逃的原因,或者是大部分的人民為什麼對於這個長達38年的戒嚴歷史會沒有那麼強烈的感覺,事實上就是因為我們被經歷了38年的腦部切除手術,而且這38年的戒嚴其實是一個「日常化」,他不是戒嚴的原始的那種臨時的狀態,而是一種日常生活,他就滲透在我們的日常生活裡面,所以我覺得當時文建會的人請我來這個景美園區的時候我會拒絕的原因,因為我覺得尤其是白色恐怖,它是一個有結構性、有計劃性、有目的性的,要做一個又是在冷戰架構底下對於資本主義陣營裡面的所有的政治立場裡面的一場大清理,台灣是這個清理裡面的一個部分,那麼這麼複雜的歷史,當然還有許多淵雜錯亂等等,這麼複雜的歷史在還沒有被釐清前,我覺得不只是藝術家,事實上我們都是需要來重新認識、重新學習,所以我那時候會覺得說整個人權園區除了是剛剛吳乃德教授講的,就是這是一個靈修的地方、一個反省的地方之外,我覺得他同時很重要的是他應該是一個「學校」,而且是一個不斷在進行(的學校),我想他不是辦一個展覽、兩個展覽是可以釐清這後面很龐大的問題的,尤其是剛剛這位陳嘉君小姐還有講到的,也就是說我想白色恐怖裡面他涉及到非常多,還有一個是我們可能比較少去討論到的,就是說「軍中匪諜案」,就是在49年、50年、51年的那個階段裡,其實那個是更沒有辦法被檔案化的,就是除了我們講的左派的、統派的那種匪諜案之外,其實還有一種是軍中匪諜案等等的,這更完全是沒有家屬,所以我是說這些真相如果真正都被廣泛的攤開來看的時候,我們其實看到的就不是一個所謂的外省人對本省人的鎮壓,而是「統治階級」,他永恆的是對人民會採取鎮壓的,這個鎮壓的同時是沒有族群問題的,他只有「統治」和「被統治」的關係,所以我的意思就是說,這個問題的好幾面,其中的一面,如果就是說我從站在一個藝術家,或者一個不是受害人的家屬,我是做為一個戒嚴時代底下成長的人來講,就是說當我們在整個戒嚴意識類似的那個腦部切除手術下要逐漸尋找自我復原的能力,那麼這個自我復原的能力他當然種種情況下,我會贊成是這裡應該要成為不只是反省,而且是一個學校,我們不斷不斷的來這邊,重複的、不斷的討論、不斷的再學習、不斷的不斷的再認識,我們如果應該要去認識歷史傷口,它的其中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它幫助自己自我反省跟自我學習,所以我那個時候是站在反對,說藝術過於簡單的、快速的,尤其是還要趕在開幕的時候來去做任何作品,我想,不只是有這個問題,而是任何一個藝術家都很容易犯下很大的錯誤,我想這是我的第一個原因。
  那麼,另外一個是說如果做為一個藝術界我覺得他要反擊,就是說在戒嚴的時候一方面是從國民黨政府的這種對於文化的約束打壓,但是還有另外一個現象是我們討論戒嚴的時候是不能迴避的,也就是「美國主導著文化冷戰」。我想今天不管是美國當時用這個今日事件,或者是美國新聞處,事實上,它提供了一套去脈絡的、去歷史的、去在地脈絡,這談純美術的這一種藝術觀,那這個藝術觀事實上是深入到整個戒嚴的年代裡面,是深入到台灣所有的學院裡面,那麼,這也使得視覺藝術界長期以來他是不談或不關注自己的在地脈絡,也認為關注在地脈絡是一個檔次比較低的在線藝術,而不是層次比較高的是那種不涉及到其他的現實的一種所謂的純藝術,那麼我們在討論這個轉型正義或者是討論戒嚴歷史或戒嚴的問題的時候,我覺得不可能去迴避掉這個問題,也因為這個原因,也使得很多藝術界的人,他沒有辦法去理解到怎麼講,他整個訓練,他整個成長過程裡面他事實上就是在這種完全去在地脈絡跟去歷史的訓練底下,使得他沒有辦法、也沒有那個訓練是長期去關注自己生活的地方,那我覺得轉型正義他從認識真相、檔案調查研究等等,他應該要一直擴延出來,包括我覺得說不做為受難者的一般的人民,其實我們都是做為被戒嚴的對象而且可能還是更主要的對象,就是我們是做為一個被洗腦者,所以我的發言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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